那天下午的一點一刻,我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畫畫,陽光從尚未緊閉的大門擠進廳堂,擠成了一線天,灰塵洋洋灑灑的漂浮在陽光里,像宇宙中的我們一樣渺小。我不知從哪翻出一張舊舊的牛皮紙,也不知從哪翻出一盒小學生七彩蠟筆,不知為何選擇這涼得刺骨的地板而放棄那對嘎嘎作響的紅漆桌椅兒,我就這樣開始了我人生的第無數(shù)張畫,在這靜謐的廳堂里。
并非偶然。當我于前日得知父親這晚到家時,幾乎要喜極而泣,我飛奔到日歷旁,顫抖著手在那天的日子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,我等這一天已經(jīng)等了三年零八個月,當它真的到來時候,我覺得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舞蹈。母親亦如此,列了一個長長的菜單,簡直準備把一生所有的廚藝都搬出來。想到這里,我不禁活動了兩下嘴角。
實在太久沒見,父女間的感情也許會有些生疏了罷,于是我準備弄個“見面禮”之類的玩意兒給他,至于為什么會選擇畫畫,大概睡夢中受到某位神仙的指令了。我盯著門坎兒出了神,想到小時候的種種過往,不覺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氤,腦子里飛似的跑過了幾幅畫面,攥著筆的手竟不自覺的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,我想這定是哪位神仙顯靈了吧。
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幾個小時,我的巨作差不多也接近尾聲。母親同舅舅一起去接父親,想必他們應該快回來了罷。我伸了伸懶腰,仿佛聽見骨頭在身體里咔咔作響的聲音,因太久沒動而凝固的血液在這一刻又恢復了往常的活躍,我站起身來,走到門口。對門王奶奶已經(jīng)開始準備晚飯了,高壓鍋冒著汽的聲音,菜刀在案板上沉悶的咚咚聲以及順著氧氣卷進鼻子的飯菜香味,無一不使我垂涎三尺。王奶奶一邊洗菜一邊透過窗戶看著我,我笑著叫了一聲:“奶奶好!”她小小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,臉上滿滿都是時間老人走過的痕跡。她也用癟癟的聲音回應我:“哎,你媽媽去哪兒啦?”我?guī)缀跹陲棽涣苏Z氣中的激動:“她去接我爸爸啦,奶奶你知道嗎,我爸爸就要回來啦!”“哎呀,真的嗎,我好久都沒有見到他啦!”說完她又把眼睛瞇成了小小的一條縫。
我回到屋子里,給那幅畫收了個尾,一開始激動的心情被等待的饑餓耗去了大半。我望了望墻上的鐘,離新聞聯(lián)播開始還有1個小時33分,今天的晚飯不知又要拖到什么時候去了,內(nèi)心的焦慮讓我不得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。
我打開電視,試著讓嘈雜的吵鬧填滿這巨大的空洞,卻又在這種狀態(tài)持續(xù)3分鐘過后關掉了電視,過分的噪音只會讓人更坐立不安。空氣中混雜著玉米排骨和辣椒炒肉的味道,二氧化碳從鼻尖一溜煙的竄走了也不知要去哪。在我即將自言自語之時,一陣刺耳的鈴聲劃破了這百無聊賴的沉寂??戳艘谎凼謾C,是陌生號碼,我有些遲疑,心里那一點不確定的東西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慢慢擴張,全身的毛細血管在這一秒鐘的時間內(nèi)迅速膨脹,我拿起手機。
“喂,請問是×××嗎?”
“砰。”只剩下防盜門重重關上的聲音,一幅畫被一陣強烈的氣流帶到了地上,畫里有一個男人,一個女人,和一個五六歲的孩子……夕陽在黃昏里變成了火的顏色,不停的燃燒,燃燒,永無止盡的綻放,燃燒。(大唐湘潭發(fā)電公司 張婧楊)